翰墨點案 | “辣入人心”的商標維權-法律研究院-廣東翰銳律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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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墨點案 | “辣入人心”的商標維權

發布時間：2022-10-27

作者：張欣

GUIDE

導讀

“青花椒”系列商標侵權案被納入2022年《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并受到廣泛關注，報告載明人民法院以“青花椒”案明確了“碰瓷式維權”不受法律保護的態度，真正滿足了人民群眾對“公平正義”的期待。

本文以（2021）川知民終2153號案件為例，分析有關商標正當使用的因素考量。

在此案件中，上海萬翠堂餐飲管理有限公司（下稱萬翠堂公司）以其擁有的第43類“青花椒”文字圖形的商標權，對多家使用“青花椒”文字的火鍋店以侵害商標權糾紛提起訴訟，要求火鍋店在店招、美團網站上停止使用“青花椒”字樣并賠償經濟損失及合理開支，經過法院一審、二審，最終駁回了萬翠堂公司的全部訴訟請求。

一、萬翠堂公司提起訴訟的基礎——“青花椒為什么可以注冊成功？”

首先來了解一下萬翠堂公司在43類上注冊商標的情況，以及提起訴訟的權利基礎：

2014年7月7日，上?？赡螌崢I有限公司被核準注冊第12046607號“

”商標，商標內容為從上至下排列的“青花椒”文字，有效期至2024年7月6日，核定服務項目為第43類，包括飯店、餐廳等。第1498期商標轉讓公告顯示，2016年4月6日，該注冊商標轉讓給了萬翠堂公司。

2016年9月7日，萬翠堂公司被核準注冊第17320763號“

”商標，商標內容為左側是帶有云朵狀的花椒圖案，右側是橫向排列的“青花椒”字樣，有效期至2026年9月6日，核定服務項目為第43類，包括飯店、餐廳等。

2018年6月21日，萬翠堂公司被核準注冊第23986528號“

”商標，商標內容為上方帶有云朵狀的花椒圖案，中間為橫向排列的“青花椒”字樣和豎向排列的砂鍋魚，下方為QINGHUAJIAOSHAGUOYU拼音字樣，有效期至2028年6月20日，核定服務項目為第43類，包括飯店、餐廳等。

以上“青花椒”系列商標均在第43類上注冊成功。根據《商標法》第十一條第一項：僅有本商品的通用名稱、圖形、型號的不得作為商標注冊?！扒嗷ń贰弊鳛橐晃墩{料，顯然在第30類“食品”上是無法注冊成功的。但是萬翠堂公司將“青花椒”商標注冊在第43類上，因第43類服務包括飯店、餐館等群組，“青花椒”在飯店、餐廳服務中并不屬于通用名稱，具有一定的顯著性，能夠起到區分服務來源的作用，因此，萬翠堂公司在第43類相關群組上申請注冊不會因為違反《商標法》第十一條第一項而無法注冊。

舉例來說，“小米”如果注冊在第30類“食品、谷物”上，會因為作為商標使用在其指定商品上僅僅直接表示了商品的原料等特點，不具備商標應有的顯著特征無法注冊成功，但是注冊在第9類“智能手機、電腦”上就可以。

但是，筆者認為，青花椒作為一種調味料，天然的和菜品、飯店、餐館等有一定的關聯，在一般大眾的認知中還是存在一定混淆的可能性，容易被消費者識別為對具體服務內容（指餐飲服務在實際經營中具體形式，如火鍋、燒烤、面條等）口味、風格等特點的描述性詞語，不容易作為商標被消費者識別。

經過檢索，上述商標均經歷過多次的無效宣告程序，被提起無效宣告理由有：申請人分別重點主張“青花椒”作為通用名稱缺乏顯著性（《商標法》第十一條第一款第（一）項）、“青花椒”僅直接表示服務內容等特點的缺乏顯著性（《商標法》第十一條第一款第（二）項）。上述商標目前仍在無效宣告程序審理過程中，最終結果也還是要看國知局、權利人、無效宣告申請人之間的博弈。但是，不管最終商標無效的結果如何，萬翠堂所擁有的商標具有較弱的顯著性是顯而易見的。

二、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最終駁回萬翠堂的訴訟請求的理由——龍泉驛區龍泉街辦饞貓魚火鍋是對“青花椒”商標的正當使用

在（2021）川知民終2153號案件中，萬翠塘公司將龍泉驛區龍泉街辦饞貓魚火鍋店（下稱饞貓魚火鍋店）訴至四川省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要求饞貓魚火鍋店在店招、美團網站上停止使用“青花椒”字樣并賠償經濟損失合理開支，一審法院支持了萬翠塘公司的訴訟請求，饞貓魚火鍋店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經過審理，撤銷了一審判決，并改判駁回了萬翠塘公司的全部訴訟請求。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的判決理由歸納如下：

（一）注冊商標受法律保護。

本次訴訟之時，萬翠堂注冊在43類上的“青花椒”系列商標仍舊處于有效狀態，當然受到法律的保護。

（二）“青花椒”商標的弱顯著性特點決定了其保護范圍不宜過寬，否則會妨礙其他市場主體的正當使用，影響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

由于調味料與菜品以及飯店、餐廳服務之間的天然聯系，使得涉案商標標識和含有“青花椒”字樣的特色菜品在辨識上界限微妙、相互混同，極大地降低了涉案商標的顯著性，幾乎難以起到通過商標來識別服務來源的作用。

萬翠堂公司在其自身的官網宣傳推廣中使用的“青花椒砂鍋魚&招牌青花椒味”，其實也是強調“青花椒”是其菜品的口味和特點，萬翠塘提交的其他證據也不能證明涉案商標經過使用為公眾所熟知。

（三）饞貓魚火鍋店對“青花椒”字樣的使用系正當使用。

根據《商標法》第五十九條第一款規定：注冊商標中含有的本商品的通用名稱、圖形、型號，或者直接表示商品的質量、主要原料、功能、用途、重量、數量及其他特點，或者含有的地名，注冊商標專用權人無權禁止他人正當使用。

1、使用方式存在差異：饞貓魚火鍋店使用的標識并沒有將“青花椒”突出使用，與萬翠堂公司的涉案商標存在明顯差異。

萬翠堂公司的涉案商標分別是豎行排列的“青花椒”文字商標以及由“青花椒”文字加圖案構成的圖文組合商標，其中“青花椒”是其商標的主要文字和呼叫部分。雖然饞貓魚火鍋使用的店招和網站店鋪名稱上使用的標識中包含“青花椒”，但其實體店店招上的“青花椒”字樣左上方附加“饞貓”，“青花椒”之前使用“重慶”二字，后面帶有“魚活魚自助”文字，“青花椒”與“重慶”“魚活魚自助”在字體、字號、色彩、高度等方面均保持一致；在其美團網站店鋪名稱上的“青花椒”字樣前面附加“重慶”二字，后面帶有“魚火鍋（文景街店）”文字，“青花椒”與“重慶”“魚火鍋（文景街店）”在字體、字號、色彩、高度、字間距等方面均保持一致，均沒有將“青花椒”三個字單獨突出使用，與萬翠堂公司的涉案商標存在明顯差異。

2、描述性使用+經營慣例：饞貓魚火鍋店使用的標識中的“青花椒”字樣系對其提供的特色菜品魚火鍋中含有青花椒調味料的客觀描述，并非商標性使用，其使用方式亦符合經營慣例。

在我國民間，將特色菜品名稱直接標注在餐館店招上，是一種慣常做法，特別是在川渝地區以川菜為特色的眾多中小微餐館，無論是店招、店名還是菜單上使用“青花椒”字樣，相關公眾都習慣將其含義理解為含有“青花椒”調味料的特色菜品。本案中，饞貓魚火鍋店使用的標識完整而清晰地向公眾表達了其向消費者提供的菜品特色，該標識中包含的“青花椒”字樣是對其提供的特色菜品魚火鍋中含有青花椒調味料的客觀描述，并非商標性使用，該使用方式亦符合經營慣例。

3、使用區域合理：萬翠堂公司目前經營活動范圍主要在上海、江蘇地區，涉案商標在川渝地區并不為相關公眾所熟悉。

饞貓魚火鍋店主觀上沒有攀附萬翠堂公司涉案商標的意圖，相關公眾一般也不會將其與遠在上海的萬翠堂公司的涉案商標聯系起來；饞貓魚火鍋店實體店店招和美團網站店鋪名稱上的“青花椒”字樣不具有識別服務來源的作用，亦不會導致相關公眾產生混淆或誤認，其正當使用行為不構成商標侵權，不應承擔侵權責任。萬翠堂公司作為餐飲行業經營者，亦應當遵循誠實信用原則，依法行使權利，對饞貓魚火鍋店就“青花椒”字樣的正當使用和誠實經營行為，無權干預和禁止，其訴訟請求不應得到支持。

三、最高人民法院觀點

2022年3月8日，十三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舉行第二次全體會議，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作《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報告提及，最高法2021年審結壟斷案件49件、不正當競爭案件7478件，其中特別明確“青花椒”等“碰瓷式維權”不受保護，對相關訴訟請求予以駁回。

四、分析建議

從上述案件的爭議焦點中，不難看出法院的裁判考慮了商標法的五十七條和五十九條的立法目的和價值取向的區別，前者要打擊侵權，后者要保護正當使用，此類原則與例外，是價值取舍的界限。目光在事實與法律之間來回穿梭，司法機關將事實置于哪個法條中，決定了法律目的能否實現。司法實踐中，不僅要保護商標人的商標專用權，還要保護其他市場主體合理使用“青花椒”字樣的正當行為。

最高法院的觀點則是申明了對于知識產權類的案件的裁判中，權利邊界的重要性。

面對越發精細化的司法裁判，筆者認為，可以給權利人和使用人以下建議：

（一）作為權利人，首先要注意進行前期的知識產權布局和后期的商標權利的維護：

1、注重商標本身的顯著性程度

申請注冊商標時候，對于商標的表現形式，考慮以下幾點：

（1）符合法律要求，避開商標法規定的缺乏顯著性的商標；

（2）使用臆造詞，將顯著性強的字或詞組合在一起；

（3）跨行業商品使用，可將某類行業缺乏顯著特征的名稱用于和本商品或者服務毫無關聯的行業；

（4）將文字進行圖形化的設計，具有一定的美感，使其脫離文字含義。

2、提高商標的知名度

除了商標本身固有的顯著性，增強商標知名度的方式還有通過使用增強商標的顯著性。將商標置于商品顯著、突出、核心位置，給消費者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使其在眾多同類商品中很快搜索到自己要買的商品，這樣消費者才對商標印象深刻。使用實體店鋪、網絡銷售、社交媒體等進行宣傳推廣，參加商品、服務行業內的展會也是增加商標知名度的方法。

另外，商標權利人在使用商標時，注意不要改變商標樣式；不得擅自擴大商品使用范圍；在發生注冊人名義或地址變更、商標使用許可或轉讓、商標期限屆滿等權利狀況發生變動時應該及時辦理變更注冊手續，嚴格遵守《商標法》規定。

3、保持維權的正當性

商標權利人維護自身權利并不存在過錯，但是要注意維權的正當性，正如最高法工作報告所說：“碰瓷式維權”不受法律保護，即部分商家通過惡意搶注公共資源、地名、人名等商標，因商標使用了通用元素且權利人廣泛通過訴訟謀取利潤，司法實踐中通常不受法律保護。

（二）從使用人角度來說，在使用標識的時候，需要考慮以下幾點：

1、標識與被描述/指示對象之間是否有關，遵從行業習慣、商業慣例

如上文提到的餐飲業，將調味料、主要材料等與自身商品或者服務緊密相關的作為實體店招，是可行的，或是當某一商標經過長期使用已經變成行業內共識指代某一類商品，也可以在商品上進行使用。

2、特定標識使用表現形式：不要突出使用，同時標注自有商標，降低侵權風險

作為使用人，在使用一些特定標識（包括不具有顯著性的商標、通用名稱的商標、表示主要原料的商標等）的時候，可以先進行檢索，注意已經注冊商標的表現形式，如果已注冊的商標是普通的字體，那么要注意不要單獨使用或者突出使用。比如本文所討論的“青花椒”，按一般常見方式使用，不存在突出使用等情形，則使用具有正當性。同時標注自身注冊的商標或是經過一定設計的圖形，降低與注冊商標的近似程度，并降低侵權風險。

3、標識使用的地域范圍

商標本身不是其財產價值的來源，他的價值來源于所標記的商品或者服務，來源于所標記的工商業企業的商業信譽。地方特色商品對于標識使用的地域范圍依賴性更強，商品或者服務所在地的行業慣例或者約定俗成的說法，還有民間故事傳說等都會對相關消費者的認知產生諸多影響，從而使相關公眾存在產生混淆的可能性。標識使用人在商品發源地之外進行宣傳、推廣帶有特定標識的商品時，注意將其標識背后的地域特征與商品結合，同時要注意避開地理標志商標。

4、積極應訴，勿讓“碰瓷式維權”侵犯了使用者的合法權益

萬翠塘公司對多家店鋪提起商標權侵權訴訟，部分四川“青花椒魚”商家敗訴。深究其敗訴原因，主要是以下幾種：被告當事人應訴不夠積極，沒有委托到合適、專業的知識產權律師代理應訴。很多是被告當事人自己答辯應訴，專業性和答辯效果不佳，舉證也不充分；甚至還有新聞報道，有的商家以為法院傳票是新型詐騙，不予理睬，喪失了抗辯的權利。因此，使用者面對此類訴訟情形，要積極應訴，維護自身合法權益。

五、結語

商標權不僅僅是一項權利，在市場化環境下來說，更多的是一種競爭工具，商標權利人依靠在手的商標限制其他人對標識的使用，并將自身的商品或者服務推給相關公眾。商標法的價值在于市場競爭的公平和自由，目的是防止市場混淆，鼓勵競爭。從最高院的工作報告中明確表明的對“碰瓷式維權”的否認態度，商標權利人維權雖有法可依，但維權方式仍需要謹慎，切忌權利濫用。標識的使用者也不可將所有的批量式、商業式維權一概列為“碰瓷式”，而是要在自身正當使用商標標識的前提下，積極應訴。

END

（本文共計4986字，閱讀時長約4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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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核 | 趙俊杰、胡厚財